去年年底，深圳以“水墨与都市”为题举办了第二届年展。 提出一个明确的主题来约束画家的创作，自然不是主办者的原意。我想，是不是希望藉由此展示现代人眼中的现代都市?

　　如果仔细来破“水墨与都市”这个题，要说的、要探讨的问题太多了。在深圳，我也和不少朋友聊过这个展览，也和不少朋友聊过一个人———王秋童———一位香港从事水墨都市题材创作的画家。

　　我所了解的王秋童大致是这样的，他曾经用王翰的名字创作过许多传统意义上的山水画，偶作一些海派味道很浓的花鸟画。王秋童是广东汕头人，跟王兰若学过画，到了香港后，特别是这几年，开始把兴趣转向都市题材的山水画创作。

　　值得注意的是，王兰若得大名的是花鸟，而王秋童若以其作品题材来对应，是都市山水。这是一件多么不协和的事。

　　一般用套话来说，无非是师其形不师其迹之类云云。遗憾的是，我以前就题材选择问题问过王秋童，他说，我在香港太忙，没有时间去名山大川写生，“搬山头”的营生又太没劲，即然看来看去是大厦高楼，只好就对它传移摹写了。说得很直接，也很坦然，没有一点用学术的名义卖弄或者理论一下的意思。这一点，倒是跟他敦厚的为人相似。

　　王秋童的都市山水保持了传统山水画的品质，当然，我不能说他已经取得什么样的高度，但他确实游刃有余地用传统技法来表现现代建筑的特性，并由题材的绝对翻新实现了一种传统与现代之间的交流，同时，也为传统中国画在对现代文明的界入程度提供了一种佐证。

　　都市通过王秋童对笔墨敏感的重新解释，也通过一定量的积累和打磨，真正较具象地体现了“用水墨的形式来展示现代的都市景观、都市人的面貌及都市人的心态、情感的观念”。

　　王秋童说自己没有想过将来要把画面作为“文以载道”的工具，因为自己不是思想史家，尽管很长时间，他一直向他的老师王兰若、和一些没有见过面的前贤们学画，来叙述过去的思索。他还说，他不愿像学术史家那般记述过去的学问。事实上，思想史家和学术史家都一样，都是依托旧时的文献和前人的评价，做着考据学的研究，而画画不然，譬如王秋童他用“考据”出的笔墨来阐释的眼前的(都市)山水。

　　在香港，我还了解到这样一件与其之所以醉心于都市山水有关的事。

　　王秋童的工作地点与其住宅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在香港这样的城市原本没有什么可说的，然而，王秋童是个画家，这一切就变得暧昧起来。王秋童自己不开车，坐着巴士每天来来去去，透过车窗，他周而复始地看着这里的一切，晚上，静下心来，他用特别能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笔墨纸砚记忆着自己所见。

　　有一位作家在写提香画肖像时这样说，“他画得如此精确，使我们一见，就知道这些历史人物的性格，即便没有别的东西来指导我们，我们也会作出准确的判断。”王秋童在画他沿途所见时，给读者也是如此，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就是香港，而不是上海、北京和深圳。这一点，又让我想起陆俨少和李可染，陆怎么画北方大山大水都有江南丘陵的水木草长的余韵，而李即便画江南水乡亦有北方山水的浑厚之风范。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香港这座都市是不是就应该出现象王秋童这样的都市画家?我想。

　　或许，王秋童开始画现代都市为创作题材的山水作品时，往往很别扭，因为实在找不到任何可借鉴的资料;也或许一开始就感到有一种非凡的成就感，因为他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笔墨当随时代”。但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都市的变迁和今者的存在定格在了尺素之中，他发现了几年前和几年后的今天所画的都市山水代表着香港的昨天和今天，同时，画风的逐渐成熟代表着自己的昨天和今天，再者，画面的阴晴圆缺代表着自己昨天和今天的喜怒哀乐。

　　所以，当我在他的画室看到他的一大批作品时，我感受到的是一种很特殊的意志和智慧。

　　王秋童是一位画家，也许我们做的一切臆想都是一种无聊的假设，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作品中所传达的和我们眼睛所看到的必然是同一物———现代都市。有这一点足够了。他没有让我们在浪漫的情愫中不能自拔，也没有让我们在历史中找到对应，而是把我们放在我们所熟悉的当下，一种现实的关怀之中。说穿了，画家和我们常人没什么不同，即便画着竹林七贤也是虚构的一种过去，而且这种虚构是在当下完成的，那么，画画当今，画画现代又何尝不可?我在想，几百年以后，我们都变成了古人，那时的“当代人”是如何画我们现代的当代?

　　因此，我对类似王秋童这类从事当代题材创作的画家抱有敬意。

　　宗炳说过“卧游山水”，这曾让无数文人为之倾倒，而卧游都市又何尝不是一种在当代的“今译”。